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,生活却拦住了我的去路
顾长卫的《刺猬》再次彰显了他独到的导演风格,片中人物王战团承袭了《孔雀》《立春》《最爱》中其他角色的影子,内心丰富、个性鲜明,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与追求理想的执拗,令他们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。
《刺猬》以灰青色调为主,营造沉闷、单调的氛围,暗喻中国北方内陆县城的压抑现实。影片中大量使用不规则构图和交织的斜线,打破视觉平衡,营造出令人焦躁不安的世界,契合王战团对现实的主观感受。
王战团作为“精神病人”,言行举止出格,挑战世俗伦理,以率真示人。他要求直呼其名,拒绝被世俗关系束缚;冒险潜入货轮跨越太平洋,满足对海洋的向往;热衷创作诗歌,沉迷《海底两万里》。这些看似怪诞的行为,在王战团看来却是自然而然的,却与“凡俗之辈”格格不入。
影片塑造了王战团这一“疯癫”形象,比常人更通透、真诚、超脱,是一种“鹤立鸡群”般的不正常。他的内心世界与琐碎庸常的生活发生激烈碰撞,成为影片主题的强烈隐喻,折射出每个人内心早已失落的梦想和憧憬。
然而,王战团的形象也存在平面化的问题。影片并未充分揭示人物性格的成因和动机,缺少对人物内心起伏的深入刻画,导致其充沛的诗意与创作才华显得来历可疑,沦为情节符号,用于制造矛盾和建构主题。
王战团的家人对他一方面厌恶排斥,一方面积极治疗,甚至尝试迷信驱邪。最终,大姑干脆将其囚禁家中,用药物麻醉。这些举动折射出社会主流对“不合规范者”的“规训与惩罚”,用标签贴上异类,进行矫正或隔离,维护社会秩序。
周正作为王战团的传承者,也遭受着周围人的歧视和误解。他的学习困难、口吃,成为被嘲笑和殴打的原因。这些经历给周正造成深刻的精神伤害,即使后来他环游世界,与异国姑娘结婚,仍无法抹去成长岁月中留下的阴影。
《刺猬》以喜剧的方式展现人物对规则的破坏与狂欢,如王战团装翅膀欲飞、周正与王战团互换中药等,笑谑中充满了对规则的不敬和亵渎。然而,这些狂欢更多时候被暴风骤雨席卷,如周正情书事件导致的双方家长羞辱和殴打,揭示了周遭世界的僵化、保守和冷酷。
影片虽然以“刺猬”为片名,但该意象的出现却矛盾难解,既是治疗腿病的偏方,又是迷信世界的“神”,导致王战团性格出现难以圆融的裂痕。对比之下,《孔雀》中的“孔雀”在片尾才出现,其极度克制的处理方式赋予了其丰富的人物形象和主题内涵。
此外,李广源和王海洋这两个角色过于扁平化,对主题建构产生了消解性力量。李广源看似是破坏性更强的“异端”,却为人细心体贴,让海鸥成为片中最幸福的人。王海洋作为世俗观念中的“正常人”,却突然死于车祸。这些安排使主题逻辑显得混乱,难以自圆其说。
《刺猬》冷静展现了“特立独行”者的生存境遇,深刻批判了社会偏见,但其高度概念化的故事、对人物的深度揭示不足,以及对主题建构的消解性力量,成为影片的遗憾之处。